李翰祥的作品既有对故园家乡的怀恋,也有彰显大中国情结的国族意识。在历史与现实、小家与大国、商业和艺术之间的迟疑和抉择中,他的作品类型在变,影像风格在变,但不变的是对中国文化和历史传统的坚守与想象。他拍黄梅调电影,一方面是表现处世安然和莺莺燕燕,给港台同胞漂泊流散的心带来一份乡音和慰藉,另一方面是他浮城北望,对中国北方市井之态和上海文化想象。他创办国联影业,拓荒台湾电影产业,其作品体现了台湾外省人的归属无望、漂泊乡愁和寻“家”之切。重后邵氏后,在香港1970年代的浮躁风气之下,在经历国联的运营失败和一系列人情冷暖之后,他的作品表现出对人性的彻底鄙夷,一方面,他开拓风月片类型传统,塑造出一个彻底的娱乐感官世界;另一方面,他在商业片之余见缝插针地创作历史宫闱片,坚持想象着心中那个金碧辉煌的宫廷故乡。他的创作巧妙地把中华文化的传统元素、市场的商业走向以及观众的欣赏趣味紧密结合起来,让电影成为三者之间的“文化粘合剂”,成为两岸三地的“想象共同体”。纵观其一生在两岸三地间的创作游移,打破地域和政治的藩篱,紧紧抓住华语电影的历史精髓和中国人心的根基脉搏,抓住中国古典艺术的情趣,拍中华传统的渔樵耕读、琴棋书画、佛禅与鬼故事,以及人文雅士的风流佳话,以平实的镜头酝酿成一段芬芳的思古幽情,展现了中国文化人在各方面的所欲所求,其美学语言与中国的历史、文学、文化共通却又独树一格,用影像营造出一个又一个中国想象(赵燕评)。
李翰祥作为六七十年代香港电影的代表人物,也是当时极少数走遍两岸三地拍片的电影人,他在无形中增强了各地区之间电影技术的经验交流,为华语电影事业的发展起到了一定地推动作用(网易娱乐评)。
无论黄梅调片、武侠片、鬼片、风月片、史诗、文艺、写实,还是文学改编、杂锦、喜剧、恐怖,中国影史上几乎每种电影类型,李翰祥都摄制过,评论界对他有“片场变色龙”之称。纵观其演艺生涯,他以梦想家之姿在香港影坛起飞德年代注入了心力,在台湾影业萌芽茁壮的岁月着风潮,在中国内地改革开放初期起到了合作制片的示范作用(第五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江青评)。
李翰祥与张彻、胡金铨等常被人称为“大中华导演”,北人南下,从北京到上海,再至香港、台湾,身上有着三四十年代北京上海电影人的风骨,有着那个时期特有的颠沛流离印迹,亦有着来到香港后,被同化后的油滑。地域性在李翰祥电影中并不明显,他往往选择民间故事、传统小说、历史故事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题材,来应对不同地域的观众。他精通表演、剪辑,即便身居导演之位,也不免常常亲自上阵。他的电影中,有着强迫症般的考据,对精致的追求尤令今人惭愧(魏君子评)。
李翰祥拍戏一直致力还原文化传统,更兼美术专业出身,喜欢古玩字画及各种小玩意,搞起来自然如鱼得水,加之雅俗荤素无所顾忌,东抄西凑在所不惜,譬如《一乐也》中“老太太住院”一段照抄老舍小说《开门大吉》,《军阀秘史》中“老太爷看戏”一场照抄传统相声《关公战秦琼》,《风月奇谭》中“捉奸”和“偷情”两段照搬意大利薄伽丘名著《十日谈》,只是趣味氛围完全中国化,很容易让观众看得轻松随意,又有软性色情的感官刺激,当真娱乐性十足。有如此手段,李翰祥才得以开创1970年代风月片新潮,于他个人电影生涯中再创高峰。李翰祥对传统文化风貌的还原,看似真实严谨,实际也充满艺术家的想象力。《乾隆皇》系列对老北京民俗风貌的描述,各类叫卖声、旗人见面请安的礼节等,拍得既地道又有味道,但等日后真正回北京拍《八旗子弟》,在原地实景拍摄,风情反而不如邵氏片场(搜狐网评)。
李翰祥是香港电影人中为数不多的文化型导演,他的电影中处处散发着古朴典雅之美。他不能算是一位自觉的文化使者,他一生或为避祸,或求发展,或因转型,奔走于内地、香港、台湾之间,无意中却促进了三地之间电影文化的交流、借鉴与融合。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,李翰祥南下香港,给香港电影人带来的成套的上海电影经验与外国电影观念影响,将中原文化融入香港电影文化之中,逐渐被香港观众接受。他的敏感在于,能够将中国文化元素转化成香港流行文化,比如中国电影《天仙配》在香港街头传唱一时,引发他突发奇想,创造出黄梅调电影,占领香港影坛数年。1960年代他自组公司到台湾发展,带去香港电影经验,促进了台湾民营电影业的繁荣。1980年代到内地开始合作拍片,又使内地电影人近距离地借鉴了香港电影制作与创作经验。李翰祥电影在港台地区及东南亚华人界走红,表明这些地区民众对于中华文化的渴求(《新京报》评)。
李翰祥的风月片最明显的特点就是“敢拍”,大大突破了过去港片的暴露尺度和观众的心理承受能力,这也是他风月片炙手可热的重要原因。另一个特点就是取材广泛,题材五花八门,戏曲、相声、中外名著、坊间笑谈、民间故事等等,只要是他觉得可取,他都会放到电影之中。他镜下的女角色并不只是满足男性创作者与观众,更层次分明的集合人性里的爱恨贪嗔痴,将整幅人事尘网密密织起,使她们有充满人情趣味的鲜活姿态,在风月片嬉笑玩乐中也讽刺世俗。所以,李翰祥虽然拍摄了大量的风月片,没有多大的艺术价值,可是每一部都能出奇出新,保证了影片的质量,极具有观赏性,并且片中对于旧时民俗形象刻画,也为后人提供了宝贵的影像资料。李翰祥就是“俗”,也要“俗”的与众不同,这样反映出大导演特立独行的处世原则(新浪网评)。